城读 │清洁工鲜为人知的生活：纽约市的垃圾人类学

Original Robin Nagle 城读 2022-07-13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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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洁工鲜为人知的生活：纽约市的垃圾人类学

人类学者罗宾･内格尔以十年的调查研究和工作经验成书《城市清道夫：纽约市的垃圾人类学》¹，将穿梭在街头的清洁工人带入大众视野，深描隐没在“垃圾”里的江湖与人生。

Robin Nagle. 2013. Picking Up: On the Streets and Behind the Trucks with the Sanitation Workers of New York City. Farrar, Straus and Giroux.

注1：此处的中文书名采用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8年10月即将出版的中译本书名《城市清道夫：纽约市的垃圾人类学》，由张弼衎译。

我们每人每天都会制造大量的垃圾，但我们往往扔掉就罢，很少去想为了处理垃圾，需要一批组织有素的清洁工周而复始辛勤工作。如果清洁工不再每天到街上清理垃圾，那么日常生活会变成什么样？清洁工的工作意味着什么？清洁工的地位如何？谁在从事垃圾收集和处理的工作？街道垃圾收集和垃圾站处理工作是怎样的？为什么清洁工得不到他们应有的荣誉？

纽约大学人类学教授罗宾･内格尔提出这些问题，并以十年的调查研究和工作经验，写成《城市清道夫：纽约市的垃圾人类学》一书，将人们习惯性忽视的“收垃圾的”（Garbage man）置于关注焦点，内格尔自己更愿意使用清洁工的称呼(sanitation workers or san workers)。内格尔童年一次树林露营经历使她对垃圾感到好奇和不解，为她日后学术兴趣埋下了伏笔。内格尔兼具人类学和环境学的交叉学科背景，长期以来在纽约大学和纽约卫生部（DSNY）从事城市垃圾的研究，以“垃圾”为中心绘制当代城市政治、环境、人类及历史问题图景。

罗宾･内格尔（Robin Nagle）

启发内格尔研究垃圾的艺术家Mierle Laderman Ukeles.

Credit: Robin Holland/Courtesy Ronald Feldman Fine Arts

《城市清道夫》综合统计数字、历史与个人故事的书来讲述纽约卫生部清洁工丰富而详实的故事。作者内格尔通过几年的努力，终于获得纽约卫生部及其员工的信任，首先能够查阅档案，然后被允许跟随清洁工一起，观察他们日常工作，最后自己通过重重考试，成为一名清洁工，搬运垃圾，驾驶垃圾卡车，操作电动扫帚，清扫积雪等。内格尔按照自己从一个好奇的局外人到宽容的观察者，再到一个宝贵的同事的转变过程来组织全书的结构。阅读本书，读者会像她一样学会如何正确搬运垃圾，如何处理官僚政治，以及如何操作复杂而危险的机器等。

城市与垃圾

纽约都市区20%的地区、下曼哈顿33%的地区乃修建于垃圾填埋而成的土地之上。像世界其他许多城市一样，今日的纽约矗立于它自己的填埋历史之上。

尽管技术不断进步，目前处理垃圾的工作仍然主要由人力负担。纽约市820万居民的垃圾处理工作，由不到一万名清洁工所承担，准确地说，9216名清洁工，包括7383名穿制服员工和1833名无制服员工。纽约市的清洁工构成：一半是白人（主要为爱尔兰裔和意大利裔），四分之一是非裔，不到五分之一是拉丁裔。纽约清洁工每天需要清理多达11,000吨的垃圾和2000吨的可回收垃圾。

Ceremonial Arch Honoring Service Workers IV” at the retrospective.CreditAndrea Mohin/The New York Times

为什么清洁工很重要？

清洁工是城市街道上最重要的劳动力。第一，清洁工是城市公共卫生的第一道屏障。如果他们每天不迅速高效清理垃圾的话，垃圾会从容器中泄露，它本身的毒害会直接威胁我们的生活。经过数十年乃至数百年攻克的疾病会再次爆发，重新威胁我们的健康。第二，资本主义经济需要清洁工。如果不丢掉旧东西，就没有空间装新东西。当人们减少消费，经济的引擎就会停歇。我不是要提倡资本主义，在这里我只是指出它们的关系。第三，就是我们习以为常高速生活节奏。我们通常不会在意、修理、清洁、随身携带咖啡杯、购物袋和水瓶。我们用完即弃，然后忘掉他们，因为我们知道会有清洁工把这些东西清理掉。

清洁工这份工作

根据美国联邦劳动力统计局的数据，清洁工是美国最危险的职业之一，受伤率和死亡率远远高于警察和消防员。清洁工很有可能头部或者内脏被打中，也可能腿部被或钝的或锋利或锯齿状的物体划伤。垃圾中的各种有毒物质可能使人致残甚至死亡。当清洁工驾驶垃圾车时，发生交通事故的可能性也非常高。清洁工人工人比警察或消防员更可能殉职：清洁工殉职可能性是警察的两倍，是消防员的将近七倍。

垃圾是无用的和不再被需要的剩余物，一经丢弃便没人会在意它，整洁的街道被认为是理所当然之事。自然而然地，负责处理垃圾的清洁工随着垃圾一道消逝在人们的视线之中。一旦垃圾车制造出无休无止的噪音，或垃圾堆里散发阵阵恶臭，干扰到大家正常洁净的生活，垃圾连同处理垃圾的工作人员便成了罪恶之源。整日与垃圾为伍的清洁工被刻上无用之人、渣滓、素质低下的刻板化印象，因为捡垃圾、打扫的工作通常没什么要求，实在找不到工作的人才去干这行。

但当本书将纽约清洁队的工作日常铺展到公众面前时，它会消解掉固有的想象，重新赋予清洁行业应有的专业化形象。一方面，清洁工对公共卫生甚至城市的生存至关重要。同时，快速消费主义时代，清洁工也是资本主义经济链条上不可或缺的一环。另一方面，回归到清洁行业内部，其专业性和复杂性也令人丝毫不敢懈怠。整个行业的运作需要精密的组织与系统协调。围绕“收垃圾、放垃圾、扫雪”这三项工作，尤其是棘手要务“扫雪”工作，清洁队员们需要给付相当的精力来应对。不仅需要足够的体能，专业的技能和丰富的经验也必不可少，比如老手知道在这个高危的工作岗位上怎么用巧劲儿，怎样保护自己不受伤，怎么熟练操作使用装备以及怎么在出海时平安归来。

清洁工的江湖与日常

脏、累、危险、极端恶劣的天气、日复一日倒垃圾车、忍受公众的嘲辱、时不时充当上级官僚的出气筒以及最令人难受的早起……如此林林种种的考验构成了清洁工作者每日例行常规。这也是最普通的清洁队员的速写，小队长因扮演上下级润滑剂的角色可能承担更多的精神压力。

当然清洁工作不止有自己独特的辛苦的一面，它还同其他行业一样有江湖。清洁工队里有许多不成文的规定、同事间默认的交往方式、显著的性别文化和业内人才听得懂的行话。局外人了解到这些可能大吃一惊，而内格尔认为这才是不正常的。

清洁工的困境与自救

清洁工们如何看待自己的工作呢？他们又如何定位自我立场？在工作中遭遇烦心事和受到外界普遍负面评价时，他们会做出什反应？

在内格尔看来迷茫和抗争并存。

成为一名正式的清洁工确实有着不小的诱惑力，薪资福利虽然算不上高但对于很多人来说已很可观。莱昂斯在清洁队工作踏实卖力，发展得不错。但是诸如“垃圾局”类的评价使得他严重地否定自我价值，并且影响到他正常的社会交往，至今他都没好意思把自己的工作告诉邻居。

不过另一面，我们可以看到清洁队员们正在积极建构自己的意义世界，甚至发明了丰富多样的“抗议运动”。从垃圾堆里“寻宝”、踩到禁忌边线时和上级的虚与委蛇、甚至可以在合规范的前提下通过日常工作开展一个人的抗争。

在被公众忽视时，清洁队员们也选择性的忽略公众对自己的看法。他们在行业内部达成了共识，发展出一套互相评价的意义体系，同事间的意见成为衡量自我价值的重要标准。清洁队传统的互助社团是他们社交，从隐形中摆脱出来，建立自信的关键性场所。

内格尔在本书中并未提及或有意建构各种理论术语，她的叙述是完全舒展的。整本书看起来倒像是一节一节非虚构故事的串联，由作者根据自己的经验和视角链接起来，而这种写作方式也恰如其分地表示了作者的心愿：让大众了解清洁工的真正的工作与生活，去除污名化想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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